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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封信

又是萬物靜默的時刻,窗外的榕樹一動不動,光陰一分一秒的增添我的寂寞,可我不太習慣這樣莫名其妙的孤獨,我像過去一樣伏在了桌上。吸煙,煎茶,男人的惡習。舌尖裏的咖啡讓我躁動的心稍微有了一些男人的淡定,沒辦法,深夜裏的男人嘛,都這樣。因為有烈酒,我年年都站在北風中。當然,不是捕風的漢子,是因為想念你。我不太記得你微笑的模樣,也許年代太過於久遠,一天一天,一月一月,一年一年,歲月的塵埃把今夜的記憶埋沒得模糊不清,愛你是我情意沃土裏滋長出來的信仰,我總是含著熱淚迎接你奔跑過來的影子。不過浪漫起伏心的已經收束,收束在孤亮放明的燈前,品味著長夜,咖啡淒苦,因為有淚,而那沉思於情箋的冥想僅以一顆知天命的心在思念,享受著渾茫溫和的夜色。關於你,我今夜此刻凡心驟跳,不忍虛度這寧靜之下的寸寸光陰,你積澱在我心中血中的一切,才是真正的烈酒,我用它抵擋人生的北風。
  凡是珍寶都要壓上心底,秘不示人。所以關於你和我的故事只能意會,只能如水一般在渴望之時慢慢品味,因為它是不可傳言的隱秘。
  你真實的生命確實太短暫了,它竟然出乎意料地凋謝,如玫瑰的花瓣飄然而落,宛若一朵輕飄的浮雲,淡淡而悠然的離我而去。可是,你的芬芳已經毀掉了我的嗅覺,你口腔裏的醇漿早就殺傷了我的味蕾。一種類似於憎恨的深愛讓我不能自拔,讓我於簡潔明瞭的生活中受盡折磨。沒有任何希望,像盲人一樣張望,像癡士一樣行止。我生了黑色斑點的手,是你施放蠱毒的標記。從此這雙手一伸出來就要打顫,還要顫顫抖抖捧住你的臉、撫摸你粗濃的的頭髮,把一張臉深深地埋進去。我幻想著你能成為我生活中的室友,婚姻中的愛妻,無怨無悔的承租下我深夜空出的半個鋪位,用你暖烘烘的體溫接納我。你是那麼的溫存,你與眾不同的柔情是我一望無際的風景,暗戀已久的欲火把我燃燒得如此的沸騰、心潮澎湃。我夢想著把自己雕塑成一束幽蘭,盛開在你的窗前,聽你歎息,聽你吟唱,聽你芳心寸亂。你二十多歲的血液如水蓮汁液注入了我,它今夜、今年、今生都在體內發酵。它讓我培育其牙齦發癢的憎恨,一口一口咬死自己的心愛。
  你那經得起面對面的、一萬次挑剔的臉龐上,目光星爍,把寶石撒滿我紫藍色的心空,那一時刻我真的能理解什麼叫百看不厭,才明白什麼叫如花似玉。那令人驚訝和歎息的、稚巧頑皮的鼻樑,從額頭那兒劃出一道漫彎,曲可中規,洋溢出某種非人之美:我不由得追憶起所有引起愛戀的生靈,它們的鼻頭,被一個粉紅小舌卷來舔去的鼻頭。這之下當然是鼻中溝,是唇,是含而不露的威懾和誘惑。我只看了一會兒,渴念之絲就被目光擰成一束,纏上你的頸部,讓你窒息、昏厥,然後像對付一只折翅蜂鳥一樣,穩穩地收入我的囊中。是的,我正步步緊逼走進你布好的愛情陷阱,貪婪地把你擁入懷中,然而不知我為何懷如沙漏,眼睜睜看著你從我的熱體穿行而過。你有沒有像我如此的深愛,咬牙切齒般的思念你。我憎恨光陰裏橫隔在我們之間的距離,憎恨阻擋我瞭望你視線的萬水千山。我茁壯成長的思想無人理會,在自然的空間裏自生自滅。
  可惜你從春天一步跨入了霜晨,來不及結下黑黝黝的籽粒,咱們就要一起迎接冷酷的季節了。我這裏磨刀霍霍,卻無處砍殺。我虛虛的懷抱裏永遠都有一個絕色美人,我如同一個古代武士那樣,縱馬長馳,去看不到盡頭的虛幻國。不,我更像行走在荒漠的駝鈴,是一個隨時都被沙塵淹沒的生靈,我帶著憂鬱的神往,消失在深更,消失在你的視線,我從此不見了,只留下一個虛榮的口碑和沸騰於子夜的歎氣。
  真實的你死了。死亡的絕對悲涼中,我連夜記下了許多潛聲,哪怕是靜葉輕微地顫動,哪怕是草地裏的窸窣作響。
  在桅燈的曖昧之光下,我又翻開了另一頁。它同樣無可回避。沒有你即沒有尺度,沒有方位,沒有傾訴的光陰。我在你塔吉克人一樣的眼睛下,在你微黑的面容裏,溫習著最幸運的憧憬。你微醉的神態,靠著我肩膀時散發的嫵媚,還有那令人欲望迭起的體香,你的十指藏在卑微的黑夜裏,讓我想像。略含羞澀的尊容緊貼在呼吸急促的胸膛,令我癡迷,從此你讓一切都變得粗俗不堪,讓我失去韌忍和恒心,因為過早地殺死了希望、希望。
  我迷狂與自尊同生共長,惆悵之心與往事糾纏不清,我的幻覺,我的傍徨,我苦難的昨天讓我懂得緘口注視,寧可以死守密,也不願輕浮虛擲。我至愛之中的至愛,我虛妄和頹唐的分別,就那樣來臨了。一個成熟的男人像販夫走卒在華燈初上的十字街口裏不斷的徘徊。可惜了,這一個個完美的月亮和月亮下蕩然無存的依戀。難怪今夜的咖啡如此的五味而百感交集。我無數次攪拌著深夜靜籟的孤獨,冥思苦想你過人的美豔,並深刻於我身體的每個細胞。
  記憶中我們只像陌生人一樣對答過一次,那是聲音的交織和緊握。聲音踏著各自的荊棘路走過十年、二十年,來到一個險峻的隘口,來此相見。靜電的弧光裏,那時我的臉色煞白微微轉身,蹲下,消失。我慌慌張張深藏在浩瀚的人海裏,我知道和你目光對峙的結果。
  我宛若被大浪沖拍上岸遺忘在沙灘的貝殼,孤立無援。從此我永遠地仰望你,傾聽你,繞開你。我將永生背離,直到迎來自己的末日。我不會吐露一個字,一個音節。這是我心中的金沙,我不願歲月的水把它淘走。
  正像生命一定要一而再,再而三地證明肉體的卑賤一樣,我卻要頑強的證明它的倔強。我迎來了不可思議的忠貞和勝利。我在那些日子極像一個身穿長袍的修士,沉默,節欲,清苦,陰鬱。不幸的是這種苦修使我這樣一個處於盛年的男人變得怪模怪樣,我目光閃爍似有另一種蠱惑,漆黑的濃發因禁欲而彎曲,發梢像古羅馬人那樣緊貼在額頭和頸部。我的手白皙、有利、碩大,指甲晶瑩有光,一切都顯示了過人的茁旺和健康。
  也正是在這樣的日子裏,我被你的鍾情和善意、你的欲念之光,被你鬆弛的休閒裝下肥腴和攫取。沒有懸念,沒有所能想像的任何情愫,沒有所謂的物質侵入,即刻而突兀地站在懸崖邊,臨淵而立,騰騰白霧把我吞沒,我在無人能視的朦朧中淚流滿面。我說過,我同樣有一副卑賤的肉體,或者說更為沉重的軀殼。戀歌一曲比一曲悠揚,可在這樣明媚而寧靜的夜晚分成了許多段落,我分明的激情與惆悵就在今夜蔓延和生長。我在你雙手捧起玉蘭花瓣的一刻,體驗了一種巔峰狀態的震怵。我在不可忍受的輕輕一呼中,轉身走開。你手上的花瓣脫落一空,驚訝地看著我。
  這就是我潔白的一頁尚未泅透的歷史。在這個深夜,我為自己雙倍的忠貞祈禱時,也在掙扎和羞愧。我一旦失去了這樣的狀態,也就真的來到一個放逐的險境。今天,今夜,在這個欲望之潮淹沒整個世界的辰光,我致命的愛人啊,我仍然願做一個孤島。我愛你們,愛我的寸寸清晰的昨天。那才是人的記憶啊,那才是我。即便此時此刻你早已把我遺忘,我不責備,絕不。只能怪我愛你的意圖不夠醒目,我沉浸在分別的痛苦裏為你醉生夢死。
  我願將自己的愛人分為白天和黑夜,分為活著的和死去的、象徵的和現實的、雲端的和地上的。只是我不能自欺欺人,不能。是的,這座孤島還沒有被淹沒掉,它屹立著,在震耳欲聾的包圍和拍擊中,沒有剝落和坍塌。
  這就駛到了你的身邊,如同一條風雨之舟來到熟悉的岸。你為我落下帆,解下纜繩,指點港口泊位。這是我第一次進入異鄉的港灣。南國的芬芳宛若丁香,不可抗拒。我一無所獲。我或許有些遲了。我沉醉和憂疑於這個港灣。我深知作為男人我是無法抵禦你的溫存,至少在我今生甚至來世都被你瞬間的溫暖所籠絡。
  此刻不知該怎樣回眸。令我再一次生長的命運,我唯一不能閃躲和自艾的關口,讓它長驅直入吧。記得歸來的第一個早晨,當太陽把一地綠色照亮之時,我從開啟的窗口望向了大地,突然有一種濃濃湧來的感激。我的幸福和悲憫交融一起,一瞬間驚訝無語。我想到了你,想到了你顆顆朗朗的笑聲,想到了我由於情不自禁而留在你臉上的唇吻,想到了那個夜晚。我們彼此交付,走得比想像更加遙遠。我們是有旅途有明天的人。
  你指責我的殘酷。是的,拱橋上,猝不及防的電光讓我戰粟。因為我知道你的來臨將意味著什麼。好了,往前走吧。我們誰也不會停止和退縮。這樣的午夜,這樣的午夜,我毫無睡意,在自我的嘲弄裏描繪那些淡然而刻骨的情愫,收攏那些游離在記憶邊緣的繽紛故事,我沉浸於往事,沉迷於依戀你的角色。我把自己深埋在子夜,好讓月色掩飾我怦然突顯的慌張,我把一生的眷戀都濃縮在今夜此刻的繞繞筆尖,我更多的真摯,更多的期望,更多的牽掛,更多的在想念你、祝福你、仰望你。你為什麼才出現,只有我知道。一如你所期待的,我仍然是一個屹立的孤島,一個經得起浪花誘惑的領地。我在愈加猛烈的拍擊中仰望你。因為我愛你,我非常愛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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